阿里地带｜口述小情感：爱与性分离……
大连，著名的傅家庄海滨。
“三S”浴场，三万名泳客，一位着“三点”游泳衣的女郎。
夏日的骄阳毫不吝惜地把金辉洒向大地，明晃晃的阳光夸大了这位女性的魅力。
一位黝黑而胸肌发达的小伙子手提脚蹼向她走来，她半卧在柔软的沙滩上，生气勃勃的胸上挂着微笑，迎接着这位一经结识便共度良宵的美男子。
我显然打扰了他们。但她毫不介意。胳膊支在沙滩上欠起身。
“我简直弄不清我的身份。”她既迷惘又迷人地眨眨眼睛。她的声音柔而嫩，又稍稍有点儿颤，有点儿飘。
“我填过很多表格，每个表格都有这么一项：婚否。
“让我怎么填？”她大眼仁一转头一偏，“我‘婚’过，但眼下不‘婚’了，该填‘婚’还是该填‘否’？表格中没有我的位置。
“按照逻辑学的观念来看，我的存在违反了排中律。排中律的定义你上知道的：要么A，要么非A。排中么，就是排出中间道路。而我们这种离过婚的人却显然既非‘婚’又非‘否’，因而成为一些违反逻辑而存在的人，这可赵是人生的大误会！
“可见，在世俗的眼里，在社会的档案里，都不愿承认或不曾意识到中国已经有了一大批离了婚的人们！
“我查过《辞海》、《辞源》、《康熙字典》，对‘寡妇’的注释大致相同，即死了丈夫的妇人。这显然不是指我，我的前夫健在。那我到底算什么？男人不论融会贯通了妻子或是妻子离了婚，都可以拿鳏夫这个词儿来概括，而我只是不伦不类和自称寡妇，并成了本地影视圈中的民间组织‘寡协’的会长。”
她旁若无人，仰着脸迎着阳光高谈阔论，引得近旁的人纷纷扭过头来。
“前两天，跟我们制片厂的头头干了一架。凭什么不给我房子？我导的片子个个是一流的，给厂里挣回那么多钱！我不仅创造了精神财富，也创造了物质财富，可离婚七八年了，老母亲、女儿和我一直挤在一间九平米的小屋。下雨上边漏水下边倒灌，我们订购的罗马利亚家俱、冰箱、彩电、录音机、钢琴、地毯都堆在小屋里，发霉了，我当然不干！凭什么那些整天在办公室里喝茶吃瓜子的倒人人分得上房？”
她发着脾气，用赤脚蹋着柔软的黄沙。
“我撬了一套空房的锁。我要自己认可自己。等着那些官老爷承认一个不安分的寡妇的权利，是白是做梦！我的价值我清楚，我住这套两居室，还有点儿委屈呢！
“我不劳驾我同事帮助搬家，干嘛让别人背一个帮我抢占公房的罪名呢？我有钱，我雇后院建筑包工队的来给我搬家，安装罗马利亚家俱。一个晚上就全解决了。
“厂长找我谈了一次话。没等他开口，我先诉苦。从离婚说起。厂长根本不要听我的理由。‘简单点儿说好不好？’你嫌长啦？妈妈的我一家三代人挤九平方米的小破屋七八年都熬过来了，你听我说几分钟就不耐烦了？我转身摔上门扬长而去！
“我母亲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惹来什么杀身之祸，叫我写个检查，再找头儿赔个不是，说点儿好话。我对她说：‘你走开。下跪是你的人格，我要站着。’”
乘她喘口气的机会，我向她提问。
“私生活？当然不保密！我不在乎你用不用我的真名，我早已超脱了这些。我可以详细地叙述我的性爱观念的发展过程。”
她起身支起一把阳伞，看来是准备长谈。
“我是独身主义者。你别误会，独身可不等于禁欲。我是个女人，女人离不了男人，只是方式不同罢了。而禁欲却等于慢性自杀。
“在对待男人问题上，我是攻击型，我总是主动寻找战机，并多数获胜。
“我当然不是生下来就如此，我过去的观念相当传统。
“我是在高一时初恋的。我当时单纯、活泼，是宣传队的活跃分子。我疯狂地爱上一个令全校女孩子眼睛发直的校足球队中锋。‘文化大革命’时，我们一起串联，一起搞运动，后来分别下了乡。
“我诚心诚意爱着他，幼稚地爱着他，以为会和他百头到老。于是在他的要求下，我们发生了性关系。这个时期，我的性爱观念是决心从一而终。
“没想到两年后，这花花公子又爱上了别的姑娘，我伤心透了，很久都没有恢复过来。直到抽调进三线工厂，才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位技术员。
“当时，我是传统观念极深的女孩，把失身看成要死要活的大事，结婚前，就全对丈夫说了。他表示可以原谅我。我感动得哭着扑进他怀里，发誓一辈子好好侍候他。这时候我的性爱观念是女人失身即失去人格，低人十分。
“结了婚，我象欠了债似的拚命干活儿，拚命对他好。不论我心里愿意不愿意，生理上许不许可，我不顾一切地满足他。三年里我做了四次流产！而他，却不论什么时候，哪怕正在跟我过性生活，只要想起我曾失过身，就会咬牙切齿拚命打我，折磨我，用下流不堪的话污辱我，我身上常常有一块一块的紫表。
“后来，他考上了研究生，更变本加厉地虐待我。就象他身价越高，我欠他的债越多似的！
“我咬牙生下孩子，是女儿，又逆生，差点要了我的命！他竟一次都没有来医院看过我！我可怜巴巴地躺着。为了孩子，我得活下去。这个阶段，我的性爱观念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不久，城里影视界招聘演员，我被选中了。我有了城市户口，有了令人羡慕的工作，我的世界广泛起来，我终于不再愿意忍受凌辱，半年没有回家。我睡在办公室的长凳上，我可以忍受寒冷，忍受窄板凳，我却决不再忍受歧视！我开始形成一种新的人格。这时候，我的性爱观是男女平等。
“离婚后，我如烈马脱缰，自由驰骋，由演员而导演，事业上突飞猛进。
“也怪，事业一旦发达起来，人就变了。男人们渐渐叫起我女强人来，说我节奏快、效率高，走路都扇起一阵风，足可以指挥三军。并且，我容光焕发，不少人开始色迷迷地打量我。这时候我的爱情理想是找个好样的丈夫，后半辈子图稳定。
“我又爱过。跟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比我小五岁，同居半年后，我想跟他结婚，他却犹犹豫豫。
“我已经不是几年前的我，我早养出了跟自己身份、地位、能力相当的脾气，我把他赶出去！
“我仔细回想自己一次一次恋爱，付出的越多，心越真诚，受到的伤害就越惨重……
“我就麻痹自我，拚命搞作品，开拓自己的艺术道路。我在影视圈中的知名度高起来。美国人约我合拍片子，我到外国去了几趟。我忙得两脚朝天，搁置了性爱问题。
“但是这一阶段却决定了我后半身的命运。
“这是一个反思的阶段，批评的阶段，我已不再伤心，我开始冷静地思索两性间的各种心理。有一天我突然悟出，我把结婚当成一件要毕生努力达到的目的是多么可悲！你付出的那么多，得到的却是一副枷锁！你傻了么？！你的世界那么大，一个男人怎么容纳得下？！
“可我并不打算禁欲。禁欲象征封闭，性的压抑对人的创造力形成压抑。独身而不禁欲，这才是我后半身生活的最佳方案。
“值得一提的是我到美国的一段事。
“我认识了几位北大的留学生，我约他们一起去看性暴力电影。一个女学生立刻拒绝，叫道：‘NO，NO！我看过一次，回来三天吃不下一口饭。怪不得我妈妈早就嘱咐到美国后不要去看性暴力电影。’另一个男生更摇头叹息，说：‘看了那种电影两个月不想见女人’。
“我觉得可笑，至于吗？便一人驱车前往洛杉矶，花五美元，买了张票。电影院里人很少，二十四小时不停地放。我看了两部日本的，两部美国的。我发现日本的片子性和暴力都比美国片更刺激人。确实使人毛骨悚然。于是我想，能够承受这种超刺激的人，磊一般人无法忍受的情况下仍然可以保持心态的平衡的人，一定是强有力的人！那么，性暴力电影不正是向人的心态平衡能力和精神承受能力的挑战吗？能承受各种痛苦的人，无往不胜；能承受各种挑战的民族，兴盛发达！于是，我为自己的承受力而骄傲。
“再说，谁能离得开性呢？――摄制组去荒野里拍外景，可谓饥寒交迫。要是有年轻漂亮的女演员在场，男人们就干劲倍增。这是很正常的事，我作为导演对这些事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很理解他们。在我过于疲劳时，也会找个身材强力壮的男人来陪陪我，调剂一下心境。这种时候，我是只具有自然属性的人。
“我从来不羞羞答答。我早扔掉了传统的性爱观念，性并不是洪水猛兽，并不是那么不得了嘛！弗洛伊德的学说越来越被人们理解，几乎到了家喻户晓的程度，正说明全社会对性的问题的重视。回想当初我不就是因为把失身看成不得了的大事，才导致我前半身的种种悲剧吗？要是我当时能象时下的女孩子们一样对待性问题，我就不会降低自己人格赎罪似地去侍候丈夫！
“有不少人说，没有爱，就产生不了性欲，其实在我看来，性和爱是两码事。如果你终身找不到一个可以爱，值得爱的男人，你就永远放弃性的享受不成？你完全可以跟鼻大的谈鼻子，跟耳朵长年谈耳朵嘛！有些男人也真可怜。有一次，我去一个出版社，碰见一个颇有风度、颇有魅力的编辑。从我进他的房间起，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我当然读懂了他的眼神儿。第二天，我给他创造了条件，安排了幽会，叫出租车去接了他来。可他老先生，从心理到生理各方面准备都不足。这种男人有什么用？我从心眼里蔑视他们有心沾花惹草，又从内里发虚，怕得要死，连男人味都没有！
“我母亲总翻来覆去地唠叨，你这么下去可怎么行？赶快找个合适的，稳稳当当过日子吧！我不理她那套，她早年守寡这一辈子就是封建道德的牺牲品。
“我女儿跟我母亲正相反，她总担心我结婚。有一次，她半夜哭着钻进我的被窝儿，我搂住她问怎么啦，她说她梦见我又结婚了，跟一个男人走了，扔下她一个人，她被我抛弃了。我问她，那个男人什么样儿？她说很高大，很健壮，是个美男子。我笑了，逗她说，你给妈妈安排的这个男人嘛，倒好象挺理想，但你放心，我是不会结婚的。
“老的逼着我结，小的怕我结，也真够难为她们的。不过，我有我的生活观念，我谁的话也不会听。
“我越来越清楚，结婚不是什么好事。那些对我有兴趣的男人，多数都有老婆嘛。男人不爱老婆，爱情人。我若嫁了人，丈夫就又会不拿我当回事了，而且，男人太自私。有一次，我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他靠在床头抽烟，忽然说：‘我老婆当初跟我的时候是处女，真的是处女。’因为他好象很为他老婆的贞洁骄傲。我便问他：‘你当初是处子吗？’他说不是。我又问他：‘你老婆要是跟别人睡觉行不行？’他立刻说：‘绝对不行。’我说：‘我要是你老婆你怎么办？’他恶狠狠地说：‘打你，把你打服！’
“你看，男人的自私相多让人恶心！所以，我不结婚。
“我从不象伪君子似的表白自己正经。有一次，一位女副厂长当众开玩笑地问我：你怎么显得这么年轻、漂亮？用了什么好方法，介绍介绍。我应声答到：‘愉快的心情，科学的饮食结构，正常的性生活。’哈哈，真有意思，我这么表情自然，女厂长倒面红耳赤、张口结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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