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地带｜口述小情感：无爱便无性……
她绝不象已过四十的人。一件日本条纹沙滩裙，上部紧裹着高耸的前胸，下部则飘逸得稍稍有些放纵。一名名贵的琥珀项练，正齐领口，给她风度中平添了几分富贵和稳重。
“是两年前那件事开始使我思索性爱问题的。
“我的前夫亡故已经五年。他生前，我们感情不错。后来他乘车翻到山沟里，死得很惨。
“我常常想念他。许多对别人只属于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的东西，对我则意味着对往昔的追忆――那彼时彼刻，旧情旧景。
“但我又不拒绝再嫁。当我没守寡的时候，我就一向主张，寡妇再嫁不再嫁，完全应该由自己的感情需要所定。这些年，边远的农村或许还会有人阻止寡妇再嫁，但我想，在北京这个政治空气越来越开放的社会里，旧的伦理道德早已无法束缚现代人。
“寡妇再嫁，并不是否定前一次的婚姻。可是有不少人却总觉得一女嫁二夫是 一种亵渎。似乎你的身体被一个男人占有过，便死活属于他了。老百姓中有这种观念，情有可原，一些有学问的或号称马克思主义者的人怎么也守着这种观念？
“寻求正常的生活是人的本能和权利。谁在结婚时都希望白头到老，但不测时时发生；谁遇到配偶夭折都会痛苦，但痛苦之后是思索；靠着回忆活下去，还是重新投入现实生活？伟大的人物遇上这样的事也不例外……
“我没有忘记亡夫。但那是历史。我肯定会再次结婚的。我在寻找合意的男人。我的条件只有一个，无论如何，这个人必须能使我产生爱恋之情。
“我过去没有这么清醒的认识，说来要算两年前那件事给我的启发深。由于这件事给我的思想感情带来很大的冲击力，所以记忆犹新。
“当时，我刚从悲痛中醒来，还没来得及想今后的生活，他来找我了。
“我们相识已七八年了。他是我一篇报告文学的主人公。我在那篇文章里称他为自学成材的好青年。我一直十分敬重他，我们的关系很好，我给丈夫办后事的时候，他帮了我好多忙。
“他神情中流露着沮丧：‘今天，我这部一百万字的长篇刚好写了一半儿，松了口气，想庆祝庆祝，便一个人举杯独酌。两杯下肚，我忽然悟到，我岂止是著作过半？我的人生不也已经过半？可我是多么孤独……
“我理解他，夫妻感情不好，妻子怒而出国，剩他子然一身，辛勤笔耕，以慰平生。
“我很同情他，便陪他到马路上散步。他显然愉快了些并和我打赌说天虽然不算太阴，但很快就要下雨。我不相信，话还没落音，雨哗地落下来，我们一起叫着跑起来。
“他的家就在附近，自然到他家避雨。
“进了门，两人湿淋淋。我恰巧也穿了这件沙滩裙，湿透了的裙子紧裹在身上，可谓原形毕露啦。我很尴尬。他头上身上滴滴答答流着水，眼睛却痴痴地果着我，我不好意思极了，讪讪地弯腰去翻他书柜里的书。
“他忽然走过来，伸手抱住我的腰。我慌乱不堪，语无伦次。我说别这样，别这样，咱们过去那样相处多好呀，我一直非常尊重你，可是现在，你看……我身上鸡皮疙瘩都起不定期了……我伸出胳膊给他看。
“他皱了皱眉，说真想不到你对异性这么敏感。我脱口反驳道，不是敏感，是反感。
“他立刻放开我说，别怕，我也非常尊重你，我不会勉强你做你不愿做的事情。他边说边踱到一边，颇有绅士风度。
“我靠在沙发上，他搬了把皮椅，在离我老远的地方坐下，无可奈何地看着我。我忽然有些感动，并想研究研究他便问：你妻子走后你怎么过？他立刻愤愤地答道：‘你还问我怎么过？怎么过，性压抑呗！每天白天写五六千字，还算充实，傍晚我就心神不宁了。我从不在晚间写作，晚上写作睡不着觉。我感到极为孤独，只好一个人到处走，专往人多的地方去。昨晚我一个人到天安门广场，看一个老头儿放风筝……可我不能天天去看风筝啊！’
“‘我平常对女性并不留意，这你理解。女人越漂亮，便越要你付出时间、精力、金钱跟她周旋。我有钱，但我没时间，我没心思花前月下地去满足那些妞儿们！
“‘今天不知怎么搞的，你使我忽然动了情。不过你这人特别傲，我知道你，我不会勉强你……算了。‘
“他懒懒地倚在皮椅里，显得疲惫而冷寂。他往日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显得黯然孤凄。相识多年，我还从没见过他这般衰弱，这般无力。我的心忽地一热。看，我们多么相似！我们多么缺乏温暖！……我们似乎都是强者，我们被人羡慕，被称为作家，自学成材的优秀人物，我们腰缠万贯……可我们在私生活上却是赤贫！
“女人看男人，往往靠直觉，一眼就有个大概。男人看女人，大概也有直觉。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便冲动地过来俯身吻我的头发。也许我们能互相弥补？
“但是，事实上我们无法互相弥补。我觉得根本找不到感觉点，我对他仅仅是尊重和同情，并没有爱，没有性的要求，因而一切都显得不可能，显得索然无味。我们还是只能象往常一样，坐得离开尺把远，聊聊天，谈谈各自的创作和思想。
“这件事使我不住思索：他喜欢我，我也不反感他，但为何做不成情人？为何无法做爱？为什么总有一堵墙、一条河、一座山脉横在中间，使我们双方纵使有心也难于逾越？
“完全不是什么道德或良心的约束。我早已没有丈夫，并不需要对什么人负责；他与妻子感情也完全破裂，夫妻关系名存实亡。我们都是自由人。但我们之间致命地缺乏爱，缺乏异性之间那种具有强大磁场的性爱。因而我们虽然有房子，有避孕药具，有性生活经验，也就是说具备了种种做爱的客观条件，理智上也认为彼此可以弥补对方的缺憾，甚至也多多少少产生了那么一些性的冲动，但最终却不能行事。因而，我明白了，他纵使有朝一日离了婚，我也不能与他结婚。做夫妻必须两性生活和谐，而这和谐的基础是爱。
“从此，我为自己选定了一条路，一定要找情投意合的男人结婚。没有爱便没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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