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地带｜口述小情感：忍气吞声的女人……
我见过许多女人的泪。她的泪，那么大滴，那么冰冷，那么悄然。
”呵……没想到，命运竟如此捉弄我。“连她的叹息也冰冷，也悄然。
”多么怀念我在部队度过的七年！无忧无虑，我爱大家，大家也爱我。我以我的善良、勤勉、聪慧赢得了人们的喜爱。当然，我也知道，人们喜欢我，特别是男休养员和男同事喜欢我，还因为……嗯，因为我长得比较顺眼。“
确实，她很美。修长的身段光洁的脖颈，安娴的眼神，使人很自然地联想到天鹅的柔与静。
”曾有好几位我护理过的军区首长托老护士来给他们的儿子做媒，他们条件都相当好，可我全谢绝了。当时我特别单纯，又好面子，又好强，决心不入党不提干就不谈恋爱。认为一个人的政治生命远远胜过感情生活。为这些事，我着实得罪了好几位首长……“
她的声音轻轻的，语气淡淡的，甚至听不出她是否为此后悔或遗憾。
”当我终于塑造好自己的政治形象之后，他闯进了我封闭多年的感情领地。当时我已经二十四岁，虽然我的家庭规距很多，部队教育也十分严格，但我毕竟是个成年女子了，我学过生理卫生知识，在手术室当护士时也看过赤身裸体的男病人，还常碰上做包皮手术的。虽然人们都说医院里不分男女，行医是行人道，忽视或淡化了性别观念，但这些却实实在在使我这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不断地理解了男人这两个字的含义。
“给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有一回上生理课。铃响之后，男老师准时迈进教室。他放下讲义，二话不说，转身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其大无比的男性外生殖器。当时正值文革期间，又是部队护校，所有女同学的脸刷地全红了个透，齐刷刷地低下头。男同学却交头接耳，捂着嘴窃笑。
”老师对这些反应大概早已司空见惯，他拢了拢花白的头发，一板一眼地讲解男子性生理。
“我虽然不敢抬头看黑板，可耳朵这时候却分外灵敏，老师的许可一个字不漏地听着。忽然，一个男生站起来大声问道：‘老师，精子除了样子象蝌蚪以外，是不是也象蝌蚪那么大？’老师先是一怔，接着卟哧一笑，说：‘要是象蝌蚪那么大，一次几十万，还不得拿麻袋背呀？’
”这当然是句笑话，可我的心里却猛地一阵狂跳，连全班的哄堂大笑都没听见。
“从此以后，我总是想像，男女间的事究竟是什么样子？大概，就是这不解其味的诱惑力，使我在听了他的表白后便几乎不加思索地应允了他的追求。坦白地说，我当时特别想领略爱情生活和性生活的滋味儿。
“不料我父母却坚决反对这门婚事，部队领导也正式和我摊牌。他父亲是黑线上的人，要和他结婚，就必须离队。
”我真说不清自己当时是怎么搞的。我一向是那么听话，那么顺从。可当时，我就觉得好象被一种巨大的情欲催动着，竟象变了一个人。他的一个拥抱，一个亲吻，就足以使我有勇气跟父亲吵，跟母亲闹，跟领导顶，连一向最珍贵的面子也不顾了，我喊着说：‘你们别瞎操心，我已经考虑好了，非他不嫁！我会幸福的，会比任何人都幸福，我永远永远都不后悔！’最后，我终于转业跟 他结了婚，并且高高兴兴随他到了广东。
“说实话，结婚后，性爱在我们之间筑起了那么窄的一座桥，除了性，我们的感情天地一片空白……而且，广东的生活我不习惯，我是北方人，广东太热，蚊虫较多，语言不通更是个大障碍，再加上社会上很多人家里‘南风窗’吹得紧，各方面受香港影响很大，我感到生活乏味，很拘谨。
“而他却不同。他一回广东，便如鱼得水，乐得要命，没有几个月便原形毕露，与追求我的时候判若两人。他用我那笔转业费吃喝玩乐，打麻将、赌钱，还把各类女人引到家里。欺侮我不懂广东话，他们就专门用广东话调情，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还动手动脚。后来我才知道，他在追求我的同时，就已把一个上海姑娘弄得怀了孕。
“这些事气得我吃不下，睡不着，一天到晚心闷胸痛，头发也脱落了很多……可在广东，我人生地不熟，孤身一人，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特别是现在木已成舟，我已经是他的人，又能怎么办呢？
“早听人家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虽不甘心受这种折磨，可当初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把领导顶得寒了心不说，把父母也气病了。我现在是自做自受，有家难归呵！”
说到父母，说到家，她的声音颤颤的，哽咽着，眼泪又刷地滚下来，大颗大颗的……
“我有个最知心的女友，只有她知道我的处境，她乞得要命，劝我离婚算了。可是离婚这事儿，我连想也不敢想啊！”
“我当时已经有了身孕，离了婚，无家可归且不说，孩子怎么办？还没出世就没了父亲，我将来怎么向孩子交代？
“女友骂我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她很仗义地要去找他评理，我赶紧拉住她。不能啊，他要是知道我对别人说了他的坏话，一气之下一不做二不休要跟我离婚怎么办呢？
“我翻来覆去地想，我是无论如何不能离婚。不离婚虽然痛苦，但人们总不会说长道短，而一旦离婚，我就只有回北方。可我这么兴冲冲地来，丧门星似地归，人家准会笑话我：‘看，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就是她的下场！’你知道，我当初拒绝了那么多条件相当好的，非跟他不可，现在让人家看笑话，我怎么受得了？人哪，不到那一步不知道，真到了拿大主意的关头，那想法才多，才乱哪！再说，离婚这事毕竟不光彩，我还是党支部委员，领导上会怎么看我？群众会说什么？我爸爸妈妈的脸还不丢尽了么？我是个爱面子到有点虚荣程度的人，我在受着这些折磨的时候，还含泪给家里写信，给同学、战友写信，说我很幸福，宁可咬碎了门牙往肚里吞。
”他看透了我的心思，就更欺侮我了。有一次，我因出公差顺便回娘家一个多月，他就把女人领回家长住，我一回来，床上乱糟糟的，女人的乳罩、裤袜、口红、眉笔，扔得到处都是，我气得全给扔垃圾箱里了。晚上，他带着女人回来一看就火了，还没等我开口，就当着那女人的面一拳把我打倒在地，那凶恶的样子，把那女人都吓得大叫一声拔腿就跑。
“等我醒来，只见满地是血迹。我不仅被打得口鼻流血，孩子也小产了……这时候，我已经欲哭无泪了。我脑子里确实曾闪过一个念头：是死还是离婚？反正这种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可思来想去，我又只好无可奈何地承认自己是弱者，是窝囊废，我是宁可死也不能离婚的呀，离了婚，我可怎么办呢？
“可是，还没等我伤好，他就逼我和他同房，用他的话说，是要我给他留条正经的根。我象木头一样，毫无知觉，我不能反抗，但决没有性欲。等我一怀上孕，他就对我说：‘你好好保胎，我不打你，也不碰你，可我得有女人，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不许管我的事！’从此，他给我在门厅里支张行军床，公开把女人留在家里。
“我不知掉了多少泪，眼睛都快哭瞎了，人也瘦得一把骨头，这种精神折磨快把我逼疯了，可我又能怎么办？
“后来，孩子总算出世了，我有了一丝安慰。但同时，我也更牢地拴在他身边。为了孩子，不论他怎么对我，我都得咬牙忍受一切了……
“啊，我的命运怎么这么悲惨？我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人之处，我曾是那么要强的一个姑娘，尽管结婚时我很盲目，但婚后一直恪守妇道，对他一一迁就，结果竟落得这么可怜的下场……”
做为女人，听着她的叙述，我说不清内心的感受！她反复地述说自己的痛苦，却似乎并不深究这痛苦的根源，甚或知道这根源，也并不想自救……她对于我要求她回答的性爱观念谈得很少，但实际上她已谈尽了她认识的全部：对于婚姻、家庭的关键因素――性爱，我感到她依然象刚结婚时一样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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